▎狐狸那时已是猎人 🌟



苹果蚜虫的道路

克拉拉没有看苍蝇。太阳是一个火红的南瓜,很耀眼。克拉拉的大腿大大地叉开着,膝盖之间是她的两只手。小裤衩勒住大腿根的地方有阴毛。阴毛下面有一把剪刀、一卷白线、一个太阳镜和一个顶针。克拉拉在给自己缝一件夏天穿的短外衣。针时隐时现,线脚在前进。去你妈的在冰上,克拉拉说,她舔去手指上的血。她在骂冰,在咒骂针、线、线团的妈妈。克拉拉骂人的时候,所有东西都有妈妈。

针的妈妈是手指上正在出血的地方。针的妈妈是世界上最老的针,所有的针都是它生的。它在世界上所有缝纫的手上为它生出的所有的针寻找可以让针扎的手指。咒骂可以让世界变小,世界的上方悬挂着一个针块和一个血块。咒骂可以让线团的妈妈带着乱作一团的线窥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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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骂是冷的,咒骂不需要大丽花,不需要面包、苹果,不需要夏天。它既不是用来闻的,也不是用来吃的。咒骂只是用来搅动漩涡和平躺的,用来短时间地暴怒和长时间地保持安静的。它把太阳穴的跳动沉入手腕中,将深沉的心跳提升到耳朵上。咒骂会升级,会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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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住宅楼之间,拍地毯拍碎了一天的时光,拍地毯声在房顶上回响,将拍打声相互交织,如同克拉拉在咒骂时将字词相互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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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一个孩子在学校对阿迪娜说,今天的天空和往日不大一样。这个孩子和其他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非常安静。他的两只眼睛分得很开,太阳穴因此而显得狭长。孩子说,今天早晨妈妈四点就把我喊醒了,她把钥匙给我,因为她必须去火车站。她出门的时候,我跟着她走到家门口。走过院子的时候,我在我的肩膀上感觉到,天空今天非常近。我完全可以把身体靠在上面,但是我不想吓着妈妈。我独自一人从院子往回走时,发现石头子儿都是透明的。我加快脚步。在家门口,门变样了,木头空了。我其实还可以再睡三个钟头,孩子说,但是我睡不着了,我猛地从床上惊跳起来,尽管我根本没有睡着。也许我是睡着了,但是我的眼睛是睁着的。我梦见我躺在阳光下的水边,肚子上有一个气泡,我拉气泡的皮,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皮肤下面是石头。风在吹,把水提升到了空气中,但是这只是一块有皱褶的布,而不是水,下面也没有石头,布的下面放着的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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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说最后一句时把笑声带到了句子里,然后又带到了后面的沉寂中。他的牙齿有的发黑,剩下半颗,有的白白的,光滑滑的,像小砾石。孩子脸上呈现的年龄和他儿童的嗓音不相称。孩子的脸上有一股摆了很长时间变味的水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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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那些岁月,虽然还是孩子,虽然还在长大,但是仍然能感觉到,每一个日子到了晚上总会从边上掉下去。留着剪切成直角发型的孩童时光,城郊的干巴巴的泥巴,有轨电车后面的灰尘,人行道上挣面包钱的精疲力竭的高个子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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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郊的另一端,农田在啃噬,带着萝卜叶子跑出很远的地方。在它们的身后,白色的墙在闪亮。在它们和手一般大小的地方有一个村子。有羊悬空飘浮在村子和没有河水的桥之间。它们不啃食萝卜叶子。田埂两旁长着杂草,它们趁着夏日还没有过去在啃噬田埂。然后它们就会出现在城市的面前,舔舐工厂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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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天还没亮,公鸡开始打鸣。它们走过灰色的内院,如同街上那些筋疲力尽的男人,它们的模样都是一样的。

那些男人从终点站步行过桥。桥上,天空垂挂得很低。当天空呈现红色的时候,男人们的头发里便会冒出红色的冠子。城郊的理发师在给阿迪娜的爸爸剪头的时候说,对劳动英雄来讲,世上再也没有比鸡冠更好看的东西了。

阿迪娜向理发师打听过鸡冠的事,因为他熟悉每一个人的头皮和旋儿。他回答说,旋儿在头发里面,而毛发在鸡的身上就是翅膀。因此阿迪娜知道,每一个筋疲力尽的男人在一生中都要飞过桥一次。但是什么时候飞,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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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果在嘴里发出咔嚓的声响。阿迪娜问,那个扔猫的男人什么时候会死?理发师往嘴里塞了一把糖,说,等到一个男人剪的头发能装满一袋子,结结实实的一袋子,等到袋子和那个男人一样重了,那个男人也就死了。我把所有男人的头发都放进一个袋子里,直到袋子结结实实地装满了,理发师说。我从不称头发,我称头发都是用眼睛。一年一年从每个人头上剪下了多少头发,我心里清清楚楚,他说。我用眼睛感觉重量,从来没看错过。他朝阿迪娜的脖子里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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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有红斑的夏熟小苹果,把它放在阿迪娜的下巴下。顶针一闪,在苹果皮上浅浅地划出一条道子。小苹果,长把子,本来还可以继续长成苹果的那部分木质化了,长到了把子里面去了。阿迪娜对着苹果深深地咬了一口。吐出来,有虫子,克拉拉说。苹果的里面一道棕色的有碎屑的通道。阿迪娜咽下那一口和那个虫子。不就是一个苹果蚜虫嘛,她说,虫子长在苹果里面,其实就是苹果肉做的。它不是长在苹果里面的,克拉拉说,它是从外面爬进去的。它会咬出一个通道,钻进去,然后爬出来,这就是它的道路。

阿迪娜在吃。咬嚼的东西在她的耳朵里咯吱作响。它在外面干什么,阿迪娜说,它根本就是苹果肉做的,它啃噬白色的肉,拉出一条咖啡色的路。它咬出一个通道,然后死在苹果里,这就是它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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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宅楼的上方飘浮着云彩,白色的,已经风起云涌过了。在夏天死去的老人们还会在床和坟墓之间,在城市的上空停留一会儿。

克拉拉和夏日老人置身于同一个睡眠中。阿迪娜感觉到了苹果蚜虫在她肚子里的道路。它在大腿的里侧经过阴毛跑进腘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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