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渴求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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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说,个体的每一次认知都是通过自己的存在重新认识生活、认识自我、认识自己的目标。当然,个体会利用人类所积累的全部知识,但毕竟伦理与情感上的自我认知体验才是每个人生命的唯一目标,且任何一次认知在主观上都是重新体验。人们一次次建立自己与世界的联系,痛苦地渴望着能具有他凭某种直觉所认知的理想特质。而这种不可及的个体的“我”的缺陷,正是人类不满足的永恒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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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总寓于美好之中,同样,美好也总寓于恐怖之中。生活被搅拌进这种大到荒谬的矛盾中发酵,这种矛盾体现在艺术中便是和谐性与戏剧性同步的统一。形象提供了触摸这种统一的可能,在统一中,一切彼此为邻,彼此倾注。我们可以用语言来表述形象的理念,描绘它的存在,但这种描绘永远不能与形象本身等同。形象可以被创造、被触摸,可以被接受,也可以被推翻,但就是不能在心智的意义上被真正理解。语言不可能表达无限的理念,甚至无法去描述。更深层次地理解无限是我们力所不能及的。而艺术提供了这种可能性,它把无限变得可感知。只有用信仰与创作才能达到极致。争取自己的创作权利的唯一条件,就是相信自己的使命,准备好效劳并永不妥协。创作需要艺术家具有帕斯捷尔纳克所说的那种“彻底毁灭”的精神,而且是最悲剧意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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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科学而冰冷的实证主义现实认知好比沿着无尽阶梯上升,那么艺术的认知就好比无边的星球体系,各星球之间可能互补,也可能冲突,但无论如何它们都不能替代彼此——相反,它们彼此丰富,相濡以沫,形成一个特别的包罗万象的星系,向着无限发展。这些诗意的启示,就是永恒而独具价值的证明,证明人类能够意识到并表达:他原来是谁的形象或相似物。

▎雕刻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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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人们去电影院通常是因为时间:为了失去或错过的时光,为了不曾拥有的时光。人们为了生活经验去看电影,因为电影有一点是其他艺术不能比的:它能够开阔、丰富、浓缩人的实际经验,不仅仅是丰富,而且是延长,可以说是显著延长。这就是电影实实在在的力量所在,无关明星、情节、娱乐性。在真正的电影中,观众不仅是观众,而且是见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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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理想的工作情形是这样的:作者携带数百万米胶片,记录下一个人从出生至死亡的每分每秒,每时每刻,每一天,每一年。最后剪辑出两万五千米,即一个半小时的银幕放映时间长度。(想想便很有趣,这几百万米的胶片由不同导演经手结果会多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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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人物置于无尽的环境中,将他与数不清的擦身而过或远远路过的人作比对,建立人物与整个世界的联系:这就是电影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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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电影中的时间是以事实形式表现出来的,那么这种事实必然是以简单、直观观察的方式呈现的。观察是电影艺术最重要的构形基础,从最小的细胞贯穿到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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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必须保持冷静。他没有权利流露自己的情绪和偏好并将其强加给观众。任何情绪都要升华成奥林匹克选手那般的冷静状态。只有这样,艺术家才能讲述令他激动的一切。

▎使命与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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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生命力的创作要求直接观察鉴别不断运动、不断变化的物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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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艺术作品来说,没有哪个词比“探索”更没有意义的了。它掩饰了苍白、内在空虚、真正创作意识的缺失和低级的虚荣。

▎电影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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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不是导演所表达的这样或那样的思想,而是一滴水所反映的整个世界。只是通过一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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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在着手工作前,应当深信,他是第一个表现这个现象的人。既然是第一个,就只能像他感受和理解的那样去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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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导演说他要拍一部容易通过的电影,以便为他梦想中的电影积聚力量,他只是在骗人,或者更甚,是自我欺骗。他再也拍不出自己的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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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彩色镜头会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虚假感?这是因为机械精准复制的色彩中缺少艺术家的观点,艺术家失去了应有的组织功能,在这个层面上丧失了选择的可能性。有着独特发展逻辑的电影色彩总谱缺失了,在技术流程中从导演身上被剥夺。如此一来,导演便无法个性化地、有选择地重新审视周围的色彩。奇特的是,尽管我们周围的世界是彩色的,黑白胶片却更接近于建立在我们视觉基础之上的(不仅仅是听觉)心理、自然和诗学的艺术真实。实质上,真正的彩色电影是与彩色电影技术及所有色彩斗争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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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能给予观众的,只有独自面对素材时的赤诚。

#摘 #雕刻时光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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