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但愿那另一种觉醒,死亡,
能给我不含记忆的时间。
▎在酒楼上

“我一回来,就想到我可笑。”他一手擎着烟卷,一只手扶着酒杯,似笑非笑的向我说。“我在少年时,看见蜂子或蝇子停在一个地方,给什么来一吓,即刻飞去了,但是飞了一个小圈子,便又回来停在原地点,便以为这实在很可笑,也可怜。可不料现在我自己也飞回来了,不过绕了一点小圈子。又不料你也回来了。你不能飞得更远些么?

#摘 #彷徨 #鲁迅
▎祝福

“唉唉,我真傻,”祥林嫂看了天空,叹息着,独语似的说。

“祥林嫂,你又来了。”柳妈不耐烦的看着她的脸,说。“我问你:你额角上的伤疤,不就是那时撞坏的么?”

“唔唔。”她含胡的回答。

“我问你:你那时怎么后来竟依了呢?”

“我么?……”

“你呀。我想:这总是你自己愿意了,不然……。”

“阿阿,你不知道他力气多么大呀。”

“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大的力气,真会拗他不过。你后来一定是自己肯了,倒推说他力气大。”

“阿阿,你……你倒自己试试看。”她笑了。

#摘 #彷徨 #鲁迅
▎阅读

一本书是一面镜子:倘若一头驴子向内凝视,你别指望一位使徒在向外张望。

C.G.利希滕贝格

...

作家的兴趣与读者的兴趣从来不尽相同,如果偶尔一致,那是一种意外的幸运。

在与作家的关系上,大多数读者奉行“双重标准”: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不忠于作家,但作家永远、永远不可以不忠于他们。

阅读即翻译,因为没有两个人的经验彻底一致。糟糕的读者即糟糕的译者:应该意译的时候直译,应该直译的时候又意译。学习如何完美地阅读,学识固然具有价值,却不及直觉重要;有些伟大的学者是低劣的译者。

以一种不同于作者所设想的方式阅读一本书,而且只有我们清楚自己正在这么做的时候(一旦童年时代结束),我们往往会获益更多。

作为读者,我们大多数人在某种程度上就像一些给广告上的女人涂抹胡须的捣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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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好的品味更多地取决于鉴别力,而不是盲目排斥。当良好的品味被迫排除一些事物时,它带来的是遗憾而不是快乐。

快乐绝不是万无一失的批评指南,却是最不易错的批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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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十至四十岁之间,我们处于发现自我的过程中,此时,我们需要学会如何区分:我们理应突破的偶然局限,和天性中一旦越过我们就要受到惩罚的固有局限。如果不犯错误,如果不试图成为比我们所允许的更为广博的人,我们之中很少有人能够学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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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处于二十至四十岁的人评论一件艺术作品时说“我知道我喜欢什么”,他实际上是在说“我没有自己的品位,但接受我的文化背景所给予的品位”。因为,在二十至四十岁之间,判定一个人是否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品位,最可靠的依据是对自己的品位迟疑不决。四十岁后,如果我们尚未失去本真的自己,我们将重获孩童时代的快乐,这种快乐会成为恰如其分的指南,教导“我们”如何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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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作出的审美判断或道德判断,无论如何努力使它们变得客观,它们总是部分出于理性化过程,部分出于主观愿望的矫正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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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优秀的文学批评家比优秀的诗人或小说家更罕见,原因之一是人类的自我主义天性。诗人或小说家在面对自己的题材(一般来说是生活)时必须学会谦逊。然而,批评家必须学会谦逊对待的题材是由作者即人类个体构成的,而获取这种谦逊要困难得多。比起说——“A先生的作品比我所能评述的任何事物更为重要”,说——“生活比我所能描述的任何事物更为重要”要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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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评家的职责是什么?在我看来,他能为我提供以下一种或几种服务:

一、向我介绍迄今我尚未注意到的作家或作品。

二、使我确信,由于阅读时不够仔细,我低估了一位作家或一部作品。

三、向我指出不同时代和不同文化的作品之间的关系,而我对它们所知不够,而且永远不会知道,仅凭自己无法看清这些关系。

四、给出对一部作品的一种“阅读”方式,可以加深我对它的理解。

五、阐明艺术的“创造”( Making )过程。

六、阐明艺术与生活、科学、经济、伦理、宗教等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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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学问意味着一种知道更多的人与知道较少的人之间的关系,因此,它也许是暂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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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中很少有人可以理直气壮地夸口自己从未因道听途说而谴责一本书或一位作家,但我们大多数人从未赞誉过自己尚未读过的书或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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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批评家,唯一明智的做法是,对他认定的低劣作品保持沉默,与此同时,热情地宣扬他坚信的优秀作品,尤其当这些作品被公众忽视或低估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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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提高一个人对食物的品味,你不必指出他业已习惯的食物是多么令人作呕——比如汤水太多、煮过头的白菜,而只需说服他品尝一碟烹制精美的菜肴。不错,对于某些人,以下说教会立竿见影:“粗俗的人才喜欢吃煮烂的白菜,有教养的人则喜欢中国人烹饪白菜的口味”,但是效果不会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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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击一本低劣之书不仅浪费时间,还损害人的品格。如果我发现一本书的确很差劲,写文章抨击它所拥有的唯一乐趣只能源于我自身,源于我竭力展示自己的学识、才智和愤恨。一个人在评论低劣之书时,不可能不炫耀自己。

文学上有一种罪恶,我们不能熟视无睹、保持缄默,相反,必须公开而持久地抨击,那就是对语言的败坏。作家不能自创语言,而是依赖于所继承的语言,所以,语言一经败坏,作家自己也必定随之败坏。关切这种罪恶的批评家应从根源处对它进行批判,而根源不在于文学作品,而在于普通人、新闻记者、政客之类的人对语言的滥用。

...

“当代”是一个被过分滥用的词。我的同时代人只是那些当我活在世上时他们也在人间的人,他们可能是婴孩也可能是百岁老人。

“你为谁写作?”作家,至少是诗人,经常被人们如此问及,尽管提问者对这个问题应该知道得更加清楚。这个问题当然愚蠢,但我也可以给一个愚蠢的答案。有时候,当我邂逅一本书,会感到这本书只为我一人而写。就像唯恐失去的恋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拥有一百万个这样的读者,他们之间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他们带着激情阅读,却从不相互交谈,这,对于每一位作家来说,无疑是一个白日梦。

#摘 #染匠之手 #奥登
三种令我充满感激的记忆:

一个装满书籍的家,

一个在外省乡村度过的童年,

一位可以倾诉衷肠的导师。

#摘 #染匠之手 #奥登

▎没有材料的自传

20.窒息

当我试着使自己的生活从持续不断压迫它的各种环境中解脱出来,其他同样的环境立即将我包围,就好像造物主的神秘之网总是和我过不去。我用力拉开扼住我脖子的一只手——我刚把陌生人的手从脖子上拉开,就看见我自己的手上有一根套索,而套索就套在我的脖子上。我试图小心翼翼地解开套索,它却紧紧地套住我的双手,我几乎要把我自己勒死。

#摘 #不安之书 #佩索阿

▎没有材料的自传

19.在海滩漫步

文字的魔力在于,无论单独使用还是连在一起说出来——即使这些词语集在一起,都有它内在的余韵和各不相同的含义。某些措辞的内涵混入其他措辞的光辉,比如残余的毒性,树林的希望,以及童年时代我玩耍的农庄、池塘的绝对宁静……此外,在荒谬的厚颜无耻这堵高大围墙里,在那茂密的树丛里,在凋零的惊恐慌乱里,除我之外,还有人会从悲哀的口中听到,那被更坚决的恳求所拒绝的忏悔。即使骑士们从围墙顶端看得见的大路上返回来,“末日灵魂的城堡”也永远无法重现和平了。那些看不见的庭园里曾闪现着刀光剑影。那条大路的这一边,其他名字都不会被记住,唯有一个在夜间被施了魔法的名字会被铭记,就像是民间传说里的摩尔女人,就像那个为生而死、为了好奇而死的孩子。

...

回来的必定是老人,年轻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摘 #不安之书 #佩索阿

▎没有材料的自传

18.梦想与现实

...或许我的命运就是永远当一名会计,而诗歌或文学只是一只落在我头上的蝴蝶,用它的美丽来衬托我的可笑。

我会想念莫雷拉,但那怎么能和光荣的晋升相比呢?

我知道,如果某一天我成为维斯奎兹公司的主管会计,那将是我人生最重大的日子。对于那一天,我预先体会到了苦涩和嘲讽,却也带着确定无疑的智力优势。

#摘 #不安之书 #佩索阿

▎没有材料的自传

17.自省

或许终于是时候做这件事了:好好回顾一下我的生活。我看见自己身处一片广袤的沙漠中间。我从昨天内在的我中走了出来,我试着向自己解释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摘 #不安之书 #佩索阿

▎阿Q正传

第四章 恋爱的悲剧

有人说:有些胜利者,愿意敌手如虎,如鹰,他才感得胜利的欢喜;假使如羊,如小鸡,他便反觉得胜利的无聊。又有些胜利者,当克服一切之后,看见死的死了,降的降了,“臣诚惶诚恐死罪死罪”,他于是没有了敌人,没有了对手,没有了朋友,只有自己在上,一个,孤另另,凄凉,寂寞,便反而感到了胜利的悲哀。然而我们的阿Q却没有这样乏,他是永远得意的:这或者也是中国精神文明冠于全球的一个证据了。

...

第九章 大团圆

至于舆论,在未庄是无异议,自然都说阿Q坏,被枪毙便是他的坏的证据;不坏又何至于被枪毙呢?而城里的舆论却不佳,他们多半不满足,以为枪毙并无杀头这般好看;而且那是怎样的一个可笑的死囚呵,游了那么久的街,竟没有唱一句戏:他们白跟一趟了。

#摘 #呐喊 #鲁迅
▎故乡

...老屋离我愈远了;故乡的山水也都渐渐远离了我,但我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我只觉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那西瓜地上的银项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

母亲和宏儿都睡着了。

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水声,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与闰土隔绝到这地步了,但我们的后辈还是一气,宏儿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展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来了。闰土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他,以为他总是崇拜偶像,什么时候都不忘却。现在我所谓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愿望切近,我的愿望茫远罢了。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一九二一年一月。

#摘 #呐喊 #鲁迅
▎狂人日记

他们会吃人,就未必不会吃我。

...

但是我有勇气,他们便越想吃我,沾光一点这勇气。老头子跨出门,走不多远,便低声对大哥说道,“赶紧吃罢!”大哥点点头。原来也有你!这一件大发见,虽似意外,也在意中:合伙吃我的人,便是我的哥哥!

吃人的是我哥哥!

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

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

救救孩子……

#摘 #呐喊 #鲁迅

▎没有材料的自传

15.裂变

我一寸一寸地征服了我与生俱来的精神领域。我一点一点地开垦着将我困住的沼泽。我创造了最佳的我,但我不得不用镊子把我从自我中夹出来。

#摘 #不安之书 #佩索阿

▎没有材料的自传

14.成为自己

我们或许明白,我们一直拖延不做工作是件糟糕的事情。然而,更糟的是,我们永远也不去做。完成了的工作,至少它被完成了。尽管有可能做得不好,但那项工作至少是存在的,就像我那个跛脚邻居的唯一一个花盆里那株可悲的植物。那株植物是她的幸福,有时甚至也是我的幸福。我所写下的东西,尽管写得很糟糕,但它能为受过伤或悲惨的灵魂提供喘息之机,从更糟的东西中分出心来。这对我来说就已足够,或者说,尽管不够,但它起到了一些作用,这就是生活的全部。

在烦闷中,我们预料会更加烦闷;在遗憾中,我在明天会为今天感到遗憾——一种无边的混乱,没有意义,没有真理,只是无边的混乱……

#摘 #不安之书 #佩索阿

▎没有材料的自传

13.梦境

我那毫无价值的自我生活在每一次表达的底部,如同位于玻璃杯底部不能溶解的残渣,只能用杯喝水。我进行文学创作,仿佛是在记账——小心翼翼却满不在乎。

...

所有这一切乃是梦境,乃是千变万化的幻境。至于是记账的梦境,还是精心写成散文的梦境,都无关紧要。梦到了公主比梦到了通往办公室的前门作用更大吗?我们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印象,而我们所存在的一切都是一种外在的印象,与我们无关。既然我们感觉到了自己,那在市政厅的许可下,我们就是自己的积极观众、自己的神。

#摘 #不安之书 #佩索阿

▎没有材料的自传

12.我钩织无望的生活

我嫉妒——但不确定我是否真的嫉妒——那些可以让别人写自己的传记或自己写自传的人。在这些随意的印象中,除了随意,没有欲求,我冷漠地叙述我这没有材料的自传,无趣的历史。这是我的自白,如果我言之无物,那是因为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有哪些有价值抑或有用的东西是值得去坦白的呢?有些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也发生在了其他所有人身上,或只发生在我们身上。如果发生在其他所有人身上,便无新奇之处;但如果只发生在我们身上,便不被人理解。如果我写我所感,便是为感觉的热度降温。我坦白的内容无关紧要,因为一切都无关紧要。

...

我剖析自我,就像解开一卷多彩的毛线;或者玩翻绳游戏,伸直手指头去勾翻绳图案,从一个孩子手上传到另一个孩子手上。我所关心的只是我的拇指不要从线圈里滑出来,我手指一翻,图案改变了。然后,我重新开始。

#摘 #不安之书 #佩索阿
▎自序

我在年青时候也曾经做过许多梦,后来大半忘却了,但自己也并不以为可惜。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已逝的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而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这不能全忘的一部分,到现在便成了《呐喊》的来由。

...

这一学年没有完毕,我已经到了东京了,因为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

...

我感到未尝经验的无聊,是自此以后的事。我当初是不知其所以然的;后来想,凡有一人的主张,得了赞和,是促其前进的,得了反对,是促其奋斗的,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的了,这是怎样的悲哀呵,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

这寂寞又一天一天的长大起来,如大毒蛇,缠住了我的灵魂了。

然而我虽然自有无端的悲哀,却也并不愤懑,因为这经验使我反省,看见自己了:就是我决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

只是我自己的寂寞是不可不驱除的,因为这于我太痛苦。我于是用了种种法,来麻醉自己的灵魂,使我沉入于国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后来也亲历或旁观过几样更寂寞更悲哀的事,都为我所不愿追怀,甘心使他们和我的脑一同消灭在泥土里的,但我的麻醉法却也似乎已经奏了功,再没有青年时候的慷慨激昂的意思了。

...

我懂得他的意思了,他们正办《新青年》,然而那时仿佛不特没有人来赞同,并且也还没有人来反对,我想,他们许是感到寂寞了,但是说: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

在我自己,本以为现在是已经并非一个切迫而不能已于言的人了,但或者也还未能忘怀于当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罢,所以有时候仍不免呐喊几声,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使他不惮于前驱。至于我的喊声是勇猛或是悲哀,是可憎或是可笑,那倒是不暇顾及的;但既然是呐喊,则当然须听将令的了,所以我往往不恤用了曲笔,在《药》的瑜儿的坟上平空添上一个花环,在《明天》里也不叙单四嫂子竟没有做到看见儿子的梦,因为那时的主将是不主张消极的。至于自己,却也并不愿将自以为苦的寂寞,再来传染给也如我那年青时候似的正做着好梦的青年。

#摘 #呐喊 #鲁迅

▎门槛

面对门槛,人们会心生恐惧。这是一种典型的“门槛心态”。门槛是通往未知的渡桥。跨过门槛,便是一种全然不同的存在状态。因此,死亡一直被刻写在门槛上。在所有的过渡礼仪中,人们都死于门槛此端,而为了在彼端重生。在这里,死亡被理解为渡桥。跨越门槛的人,就要经历转变。作为转变之场所,门槛是令人痛苦的。这其中蕴含着痛苦的否定性:“如果你感受到身处门槛的痛苦,那么你便不是游客;渡桥便有可能存在。”如今,拥有着一道道门槛的渡桥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可以畅行无阻的通道。在互联网中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游客。我们不再是栖居一道道门槛中的“痛苦之人”。游客们不曾经历转变,无从感受痛苦,便也因此如死水一般,百世不易,在同质化的地狱中游荡。

#摘 #他者的消失 #韩炳哲

▎没有材料的自传

10.两个自我

我会很暴力,也会有强烈的冲动,有时缺乏斗志,有时敏感,时好时坏,时而高贵时而卑贱,可从没有一种情绪能够持久,从没有一种情感能经久不衰,能够融入我的灵魂。我的内心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我的灵魂对它自身很不耐烦,仿佛和一个讨人嫌的孩子在一起;灵魂越来越不安宁,且始终如一。我对一切兴致盎然,却不会受到任何控制。我留心万物,始终在做梦。与我交谈之人,我会注意到他最细微的面部动作,亦会记录他说话时语调的细微变化;我在听,却没有听进去,心中在思索其他,谈话时所谈内容的意义是我最不为之所动之处,无论这话出自我之口还是那人之口。因此,我总在重复已经重复多次的话,向那人问早已给出答案的问题。我可以用四个词准确描述他说话时的面部肌肉变化,就如同给他拍了照片一般,却不记得他说了什么话,或者准确地讲出他双眼圆睁、听我讲那些我不记得自己告诉过他的话时的样子。我有两个自我,两个自我距离遥远,如同一对并不连体的连体婴。

#摘 #不安之书 #佩索阿

▎没有材料的自传

11.祷文

我们从不知实现自我是何情景。
我们是两个深渊,是举目凝视天空的深井。

#摘 #不安之书 #佩索阿
▎随感录六十五 暴君的臣民

从前看见清朝几件重案的记载,“臣工”拟罪很严重,“圣上”常常减轻,便心里想:大约因为要博仁厚的美名,所以玩这些花样罢了。后来细想,殊不尽然。

暴君治下的臣民,大抵比暴君更暴;暴君的暴政,时常还不能餍足暴君治下的臣民的欲望。

...

...暴君的臣民,只愿暴政暴在他人的头上,他却看着高兴,拿“残酷”做娱乐,拿“他人的苦”做赏玩,做慰安。自己的本领只是“幸免”。从“幸免”里又选出牺牲,供给暴君治下的臣民的渴血的欲望,但谁也不明白。死的说“阿呀”,活的高兴着。

#摘 #热风 #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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