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但愿那另一种觉醒,死亡,
能给我不含记忆的时间。

▎狂热之谱系

任何一种想法就其本身来讲都是中立的,或者说应该如此;然而人会令想法活起来,在它身上投射自身的火焰与狂想;于是想法不再纯洁,化作了信仰,也便切入了时间,变成了事件;从逻辑到癫狂的演进于是在所难免……就这样,诞生了意识形态、教义与血腥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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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本能的迷信鬼,自己的想像与利益都被我们换算成了至高无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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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哪一种排斥异己的褊狭,哪一种意识形态的强硬,哪一种传道布教的狂热,不在向我们揭示所谓积极热忱那兽性的根底。人一旦失去保持淡漠的能力,便成了潜在的凶手;一旦把他的想法变成了神,那后果也便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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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圣危机发作之时,受害者的呻吟恰与陶醉中的呻吟相呼相应……绞架、囚牢、苦役只有在一种信仰的荫庇下才会繁衍起来——而施肥的正是这种彻底污染掉精神,想相信点什么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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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满嘴玩笑的智慧总比一种发作起来的圣洁要柔和些。在任何炽烈的精神中,总能找出伪装起来的猛兽;再怎么防范一个先知伸来的魔爪都不为过……只要他一出声,就算他是以上天的名义,以城邦或是其他借口的名义在说话,你都离他远点:小心他垂涎你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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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需要听到一个人诚恳地谈及理想、未来、哲学,听他以充满信心的语气说起“我们”,听他提到“他者”,并以担当他们的代言人为己任——就足以把他看成是我的敌人。我在他身上看到的是一个未得逞的暴君、一个半吊子的刽子手,跟那些暴君、那些高雅的刽子手一样可憎。一切信仰都推行着某种形式的暴政,因为其主导者是些“纯洁的人”而变得尤为恐怖。

#摘 #解体概要 #E·M·齐奥朗

▎卡夫卡日记

1916年

一起生活的劳累。为陌生、同情、肉欲、胆怯、空虚所迫,而只有在深深的底处,大约是一条细细的小溪,才值得被叫做爱,对探索来说是不充足的,如在一瞬间的瞬间里闪现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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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你的胳膊抱住我,这是深渊。带我进入深渊,你现在拒绝了,那么,今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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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我,抓住我,愚蠢与痛苦的混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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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首先用理解和愿望在它的冷漠轮廓中去认识未来,尔后,受这个轮廓的拉扯和推撞,渐渐地走进这个同样未来的真实中,这是可能的吗?

#摘 #卡夫卡全集 #卡夫卡

▎卡夫卡日记

1915年

任何一种幸运的承诺,好似对一种永恒生命的希望。从某一种距离来看,这些希望就停留在那里,人们却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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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要专心一意地潜到水下,要比面对一个人下沉的那个东西更快地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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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的停顿,无限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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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我认识的某种情况下,及在一般对观察有利的附随现象中,肯定会周期性地发生这样的事情,即人们发现自己是令人厌恶的。善的每一种尺度——但愿对此的看法还是那样不同——会显得太大了。人们会认识到,人们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一个可怜的隐念的老鼠洞,根本没有什么行为会是逃脱这些隐念的。这些隐念会是那样的龌龊,以致人们在自我观察的状态中也不想对它们作周密的思考,而只是让自己从远处去看这些隐念就足够了。在这些隐念中,大约不单单涉及自私自利的动机,自私自利这东西在这些隐念面前会作为善与美的理想出现。人们将要发现的这种龌龊,由于它自身的缘故将存在,人们会认识到,人们是充满了这个精神负担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并且通过这个精神负担毫无认识地或者是过分善良地看透而又离去。这种肮脏将是人们要发现的最下层的地面,这最下层的地面大约将不包含火山的熔岩,而是污物。它会是最下层的东西,也会是最上层的东西,而且怀疑自我观察会立刻变得那么虚弱,那么沾沾自喜,就像一头猪在臭水中晃晃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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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是快要撕裂感觉不幸的存在状况和同时确信这种状况的必然性,以及确信一个通过每次对不幸忍受而转变成的目标的必然性(现在受到对赫尔岑回忆的影响,但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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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样问是毫无意义的?怨尤就是:发问,等待,直至有了回答。但自己本人并不能产生回答的发问永远得不到回答,在提问题的人和回答问题的人之间并无距离。

这不是要逾越的距离,因此提问与等待是毫无意义。

#摘 #卡夫卡全集 #卡夫卡

▎卡夫卡日记

1914年

回家的路,清澈的夜,在我心中只是模糊清晰的意识,这意识走得那么远,有着无遮无拦的不断延伸着的极大清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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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有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当然,这些可能性是被压在什么样的石头下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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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代的无意义。恐惧青年时代,恐惧无意义,恐惧不近人情的生活无意义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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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与空荡。我对我能力的极限太有感觉了,如果我不是完全受感动的话,这种极限无疑只是收缩了。而且我相信我在受感动的情况下,被牵进这种收缩了的极限,然而我并没感觉到,因为我自己处在被感动之中。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极限里还是有生活的空间,对此,我大概会利用这种极限,直至鄙夷的程度。

#摘 #卡夫卡全集 #卡夫卡

▎卡夫卡日记

1913年

妹夫明天要开往恰尔特科夫进行武器训练,瓦莉走在妹夫后面,从我们的门出去了。值得注意的是,存在于这种跟在他身后的婚姻的认可是一种安排,人们对这种安排归根结底是忍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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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隐语想象中产生的巨大威胁。不管怎么说,有点儿魔术般的东西在音乐的共鸣中通过它的活动抓住了我。我已经忘记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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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很早的清晨,街道的远近左右还空空荡荡。在一条主要大街上,一个还赤着脚、只穿着睡衣睡裤的男子打开了一家出租公寓的大门。他紧抓住两扇门扇,做着深呼吸。“你这不幸,你这该死的不幸。”他说着,目光好像先沿着大街平静地扫去,然后越过一座一座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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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却没有地方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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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个子男人穿一件拖到脚上的大衣,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将近5点钟的时候,他用拳头擂击一间小茅屋的门,这茅屋坐落在光秃的山丘附近。他每用拳头擂击一下之后,便贴耳倾听一下,茅屋里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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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说些什么,它便马上失去,最终失去重要性;如果我将它写下来,它也总会失去,但有时候便获得一种新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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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怀疑。对你不怀疑也不要怀疑。如果一切看来已经完结,那时还会有新的力量出来的,这就是说,你活着。这力量如果没有出现的话,那这里一切就完结了,而且是彻底地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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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脖子套上了绳索,被拖拽着穿过一座房子底楼的窗户,而且好像是被一个不留心的人肆无忌惮地往上拉,穿过了所有的屋顶、家具、房墙和阁楼,浑身流着血,全身被撕碎了,直至上面的屋顶上出现那副空空的套索,它将我刚刚在冲破屋顶瓦片时残余部分也丢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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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的思想方法。感觉上的渗透。一切都是作为思想去感受的,即使是在最不肯定的状况中(陀思妥耶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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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内心中的一组滑轮。一只小钩子向前推进,任何地方都是隐蔽的,人们第一眼几乎看不出来,而整个机械已在运动。屈从于一种抓不住的力量,就如时钟屈从时间那样,时而这里,时而那里,发出喀嚓声,所有的环节一个挨着一个地按它规定的节奏发出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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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了,悲伤和爱情的甜蜜。在船上任由她含笑地注视着,这是最美的船。只是一直有死的愿望,而还在坚持,单单这本身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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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被太阳照得炽热的院场上,两只狗从相反的方向迎头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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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追逐着虚构。我来到一个房间里,并发现它在一个角落闪着白光而纵横交错地走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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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成人,但年纪轻轻便死去,或者甚至于自杀,这从外部看来是可怕的。在彻底的、也许在继续发展的范围里有着某种意义的迷惘中离去,没有希望或只带着唯一的希望,这种在极大期待的范围之内生命中现象的出现将被视为是不曾发生过的事情。我现在也许就是处在这种境遇里。死亡无非就是这一种无有奉献给那一种无有,但这对感觉来说也许是不可能的,因为人们怎么能够有意识地只是把自己当做一种无奉献给那种无呢?这种无不仅是一种空无所有的无,而且也是一种汹涌澎湃的无,它的虚无只是在它的不可理解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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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并判断所有的事态是永远不可能的,这些所有的事态影响到瞬间的情绪,甚至在情绪中发生作用。最终也在判断中发生作用,因此,那样说昨天我感觉坚强,今天我却绝望了,这是错误的。这样的区别只是证明,人们情愿让自己受影响,并尽量地与自己隔绝,躲藏在偏见和幻想的后面,过一种做作的生活。就像一个人有一次待在小酒馆的一个角落,足足地被一小杯烧酒淹没,只是与自己一个,与喧闹虚伪无法证实的想象和梦境交谈。

#摘 #卡夫卡全集 #卡夫卡

▎给受教育过多者的箴言

教育是一件极好的事。但是最好时常记起一点:任何值得认识的事物都不是可以教授的。

舆论只存在于没有思想的地方。

友情远比爱情更为可悲。它持续得更久。

生活中不正常的事物与艺术的关系是正常的,而且是生活中与艺术保持正常关系的唯一事物。

人永远不应该倾听。倾听是对倾听者冷淡的标志。

▎供年轻人使用的短语与哲理

人生的首要任务是变得尽可能地矫揉造作。何为第二任务至今尚无人发现。

邪恶是由好人发明的神话,以说明他人的古怪的吸引力。

穷人一旦具备了个人姿态,贫穷问题便不难解决了。

看到灵魂与肉体间差别的人是两者均不具备的人。

枯燥是因为严肃进入了晚年。

在所有不重要的事情当中,风度,而非诚意,必不可少;在所有重要的事情当中,风度,而非诚意,必不可少。

一个人若是讲了真话,那是他肯定自己迟早会被发现。

只有浅薄的人了解自己。

人总该有点儿不可理喻之处。

对偶尔的些许装束过分,唯一的补偿方式是永远的绝对过分的教育。

过早成熟就是十全十美。

雄心是失败的唯一避难所。

表面品质是唯一能够持久的。人的深层本质很快即被发现。

只有伟大的风格大师才能成功地做到朦胧模糊。

#摘 #奥斯卡·王尔德

▎58

孩子,你没有安稳过。你谎话连篇。你想在外面闯荡,远离家,远离你的亲人。你欢蹦乱跳地向着视线的边缘眨眼,按照怀旧欲望的尺度来补天。

岁月从童年跃入了哲学,增强了对于定居的厌恶。思想将世界装进头脑。旅行的需要进入了概念。

小小的房间使你感到逼仄;除非在交叉路口,你——喜欢闲逛的街头哲学家——呼吸不畅。外出,永远外出,宇宙中放不下一张床!抽象的厌恶将生存的虚空公诸于世,你在街头——作为瞬间的杀手——窥伺着思维的混沌。

你没有热情理清思想之线,用它来串联微弱的希望之链。随后生命的尸体开始腐烂。侦查你的步伐的那个人,在其中发现了杀手。

#摘 #着魔的指南 #E·M·齐奥朗

▎拒绝生殖

一个人耗尽欲望以后,便接近了一种极限形式的超脱,也就再不愿延续自身了;这样的人痛根在另一个人身上存活下去,何况他已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传续;是人这个种类令他恐惧;他是个妖怪——而妖怪已经不会繁殖。“爱”虽是还能将他捕捉,但那也只是他思绪之间的一种荒谬。他在其中寻找着一份回归普遍境遇的借口;而孩子对他来说就实在是不可想像,就跟家庭、遗传、自然法则一样。没有职业也没有后人,所以他自己完成生命的结论这最后的变化。然而,无论他与生殖力隔得有多远,还是有一个更为大胆的妖怪比他技高一筹:那就是圣徒——圣徒乃是既令人着迷又叫人想退避的楷模,相较于他,我们永远也只走在半路上,处于一种虚假的处境中;而他的状况,至少是很清楚的:再没有什么游戏的可能,也没有任何业余爱好的心情了。爬上了他那金光灿烂的恶心巅峰,走到了与创世彻底悖逆的极致之后,他把自己的虚无做成了一道光环。自然从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一场灾害:从万物赓续的角度来看,他标示着一个绝对的终点,一种彻底的结局。像布卢瓦那样,因为我们不是圣徒而感到哀伤,那不啻于是在以信仰的名义祈求……人类的消亡!而相反的是那魔鬼,他显得多么积极呀,因为他一心只顾将我们限制在我们的缺陷当中,所以却在不知不觉中一背叛着他的本质一致力于将我们保存。将原罪连根拔起:生命便会突然凋谢。生殖的疯狂有一天会消失——那将是由于厌倦而不是神圣。人追求完美比起他挥洒自我要来得省力;到那时,他定会俨然是个虚空的圣徒,离自然的生殖力量,会跟一位完美且不孕的楷模一样地遥远。

人只有忠于整体的命运才能生殖;若是接近了妖魔或是天使的本质,就会不孕或者是产下夭折的生命。对于拉斯可尼可夫、伊凡·卡拉马佐夫或是斯达伏洛金来说,爱情只是一种加速他们败落的借口;而对于奇里洛夫来说,则是连借口也一并消失了:他已经不是与人为伍,而是与上帝在较量了。至于说白痴或是阿莱沙,由于他们两人一个装扮着耶稣,而另一个演绎着天使,这么一来,就已经被归到性无能当中了……

但是把自己从生灵的锁链序列中抽拔出来,或是拒绝所谓前辈或后人的观念,却并不是在跟圣徒竞争,因为圣徒的自负远远超出了人间的尺度。在放弃一切这一决定之下,在这种无可比拟的谦卑奇迹之下,隐藏着一种魔鬼性质的汹涌:神圣之原点与启动,看上去有如一场对人类的挑战;之后,圣徒才会攀爬完美自身的阶梯,开始讲述爱、谈论上帝、关心卑微的人、吸引大众——而令我们厌烦。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曾经向我们提出过挑战……

对人这一“种类”及其“天才”的憎恨,使你跟凶手、疯子和神灵成了同道,跟所有伟大的不孕者们变得相似。当孤独达到了某一程度,就应该停止去爱,也不该再被交配的迷人龌龊给玷污了。一个不惜任何代价只想延续自身的人,跟狗几乎没有差别:他还很自然;永远也不会明了为什么人可以承受本能的左右,却又要反抗,为什么会享受着人类的好处,却还会轻蔑这些好处:一个种族的终结——却又还充满了欲望……而这恰恰是那些既钟爱女人又诅咒女人,在她所勾起的向往与厌恶之间,犹豫不决的人们所经历的冲突。于是——由于他无法完全否决这个“种类”——他解决冲突的方式就只能是,在一对对乳房上,梦想着荒漠,在那些太过具体的汗水余臭之中,混入些许修道院的馨香。肉体的不真诚使他更靠近圣徒……

仇恨的孤独……犹如感觉到一种倾心于毀灭、践踏着时空、在湛蓝之上与星星之间邋遢涕涎的神……一个疯狂、肮脏而病态的神——仿佛创造在空间中四处抛洒着天堂与茅厕;一种狂舞之谵妄般的宇宙生成;一场痉挛之巅峰,任随怨恨控制了一切……万物都直奔一种丑陋典范而去,对着一份异形的理想叹息……一片鬼脸的天地,一阵鼹鼠、鬣狗加虱子的狂喜……除了对妖怪和蛆虫而言以外,对谁来讲都再也没有任何前途。一切都在走向丑陋与坏疽:这地球流着脓汁,而人们却在那明亮的溃疡光线下展示着他们的伤口……

#摘 #解体概要 #E·M·齐奥朗

九五品,惊喜。

虽然前辈先学写了几个字划了几道线,但都是用铅笔,且字迹很轻。

整本书被阅读了大概十分之一。

我不会再转手的。

#杂 #书讯 #E·M·齐奥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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