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但愿那另一种觉醒,死亡,
能给我不含记忆的时间。
能给我不含记忆的时间。
▎何谓希望
于是,在一些年月中,希望听起来和绝望别无二致。如果它是出自潘多拉盒子最为致命的罪恶,那是因为它阻止我们了结自身,也由此阻止了对其他所有困扰我们的罪恶作以了结。耐人寻味的是,潘多拉的传说对希望到底是疾病还是疗愈的问题是模棱两可的,或者说,它以某种顺势疗法的方式同时肯定了两者。对于悲伤的治疗,我们怀有希望,难道这也是悲伤的一部分吗?因为这希望阻止了我们以自杀去欺瞒悲伤?难道希望就像叔本华那恶毒的意志,让我们活着就是为了去经受进一步的折磨,一如被施虐者在头顶滴尽整桶水吗?
就此看来,希望是当下的裂缝,通过这裂缝我们得以瞥见未来,但它也挖空了人类主体,贬低任一时刻的价值,将其献祭于未来——永远不会实现的未来——的神坛之上。没有这种不断将自身向前投掷的过程,没有对难于掌控的心满意足的攫取,就不会有具体的人类生活。“我们不幸福,也无能于幸福,”韦尔希宁在契诃夫 (Chekhov )的《三姐妹》 (T hree Sisters )中说:“我们只是希望幸福。”希望,就像欲望,是人类动物——它的存在是永恒的尚未,它的本质是一种悬置——和自身不一致的方式。它代表了卡尔·拉纳 (Karl Rahner)所说的“基本的人类存在的样态”,而不仅仅是一种精神态度。
#摘 #无所乐观的希望 #特里·伊格尔顿 #不安介质
▎乐观主义的陈词滥调
一如艺术品,过往的意义在时间中流进。对本雅明而言,艺术品就像缓慢烧熔的保险丝,当它进入新的语境时就产生了崭新的意义,而这种语境的生发是不能被预见的。隐匿于这些人造物中的真理,最初可能是通由它们后世中的某些特定机缘才得以敞释。于是,过往事件的意义最终还是在于对当下的守护。在辩证的闪现中,当下的某一时刻发现了与过往某个瞬间的亲缘,并借赋予后者新的意义而得以重新看待自身,将自身视为对那种早先的前景的潜在实现。
所以说,在某种隐晦的意义上,我们既要为过去负责,也要对当下和未来负责。死者虽不能复活,却能借悲剧形式的希望赋予自身新的意义,得到别样的阐释,并以一种他们无能预言的方式被织入叙事之中。这样一来,即便是他们中最不惹眼的人,也将在审判日的讯息中被提及。虽然在他们和我们之间可能并没有实际的连续性,但他们对解放的奋争也能被纳入我们的抗争之中,如此一来,无论我们在现时代能够取得何种可圈可点的政治进步,都能为他们曾经奋斗过的事业证言。本雅明认为,通过挑战统治者的权威,我们破坏了其先辈的合法地位,也在此意义上代表那些受其虐待的人们施加了打击。令人惊讶的是,本雅明认为,甚至乡愁都能得到前卫的反思,就如感伤和愁绪在他笔下成了阶级斗争的武器一样。悲伤作为这般艰苦之事,实属罕见。迈克尔·罗伊 (Michael Lowy)谈到了他那种“深沉的、无以慰藉的悲伤”,但这种悲伤却将目光转向了未来。他试图把对于过往的不可疗愈的乡愁升华为革命的变体——其中,就像普鲁斯特的伟大小说那样,在当下追溯之目光的凝视下,过往的事件被带至完成,从而显得比一开始的时候更富于意义。只发生过一次的事情,就相当于没有发生过(Einmal ist keinmal),小说家米兰·昆德拉如是说。在本雅明那里,没有来世的事件本身就有一种本体论层面的脆弱。缺失了作为彻底的编年史的追忆仪式,它们总面临着沉入政治无意识而不见踪迹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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