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但愿那另一种觉醒,死亡,
能给我不含记忆的时间。

▎G.H.受难曲

我灵魂中最无法企及的那一部分,我灵魂中不属于我的那一部分——正是那触碰到我与非我边界的事物,我将自己交付于它。我所有的焦虑都是这种无法逾越而又过于接近的接近。 我更多的是我自身不是的一切。

突然,我握着的手抛弃了我。不,不是,是我松开了那只手,因为现在我必须独自行走。

如果我能够从生命的王国返还,我将再一次握住你的手,感激地亲吻它,因为它等待着我,等待我走完路途,瘦弱、饥饿、谦卑地回来:只是一点饥饿,只是一点点饥饿。


#摘 #G.H.受难曲 #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不安介质

▎G.H.受难曲

我将全力以赴,以便让一种意义浮出水面,无论到底为何。如果我假装为某个人写作,这种意义会让事情变得容易。

但是,我害怕为了想象中的某个人能够理解而开始创作,我害怕以一种温顺的疯狂来“制造”意义。


#摘 #G.H.受难曲 #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不安介质

▎G.H.受难曲

我失去了某样曾经对我至关重要的东西,它不再属于我。于我,它不再必要,就像失去了第三条腿,之前我曾因为它而无法行走,但又因为它而成为了一只稳定的三脚架。我失去了第三条腿。我又回到了我从未成为的自己。我又拥有了从前不曾拥有的东西:只有两条腿。我知道,只有依靠两条腿,我才能走路。但那无用的第三条腿既令我怀念,又令我害怕,正是那第三条腿让我成为我自己可以找到的东西,甚至无需自己寻找。


#摘 #G.H.受难曲 #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不安介质

哀痛日记


10月27日

一个人刚死,其他人便疯狂地构筑未来(更换家具等):未来癖。


10月30日

许多人还在喜欢我,但是今后,我的死不会使任何人恐慌。——而这,才是新的东西。(可是,米歇尔怎么办呢?)


11月5日

于是,我确定了我的哀痛之所在。它并不直接存在于孤独、经验等之中。我现在有了些宽心、有了些自制力,这使人们认为我已不像他们原本想象的那样难过。哀痛就出现于爱的联系即“我们以往相互眷爱”的情感被重新撕开的地方。最强烈之点出现在最抽象之点上……


11月26日

哀痛的不连续特征让我非常害怕。


12月5日

[我感觉我在失去JL——他正在离开我。]如果我失去他,我就会被无情地送回到、压缩到死亡之区域。


1978年1月22日

我不想孤独,但却需要孤独。


1978年8月21日

最好的时刻,就是处于我和她在一起的生活有某种延长的情境(住处)的时刻。


我的寓意之说

——审慎,需要勇气
——要有勇气不成为有勇气的


1978年11月22日

任何“社交活动”都在加强这个世界的虚荣,而她已不在这个世界。我不停地感到“万分悲痛”。


1978年12月4日

我对于我的悲伤写得越来越少,但在某种意义上,它变得更为强烈,自从我不再写它,它已进入了永恒。


1978年12月22日

嚯,表达对于沉思、对于退休、对于“您不要管我”的深切愿望——在我看来,这种愿望直接地、不可改变地来自于像是“永恒的”悲伤。这种沉思非常真切,以至于那些不可避免的小小的论争、那些表情游戏、那些伤痛、一切只要人们继续生存就会最终出现的东西,都只不过是深水表面上的一种污秽的、苦涩的泡沫……


1979年2月18日

自从妈姆去世,不再有“构筑”任何东西的想法——除非是在写作上。为什么呢?文学=高贵之唯一的区域(就像妈姆所说的情况)。


1979年6月18日从希腊返回

自从妈姆去世之后,我在生活中无法构筑回忆。模糊,没有颤动的光晕伴随着“我想起……”


1979年9月1日

悲伤,即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感到舒服。压抑、烦恼和随之而来的内疚,这一切都包含在帕斯卡使用的“人的不幸”(misère de l'hom me)这个词语之中了。



#摘 #哀痛日记 #罗兰·巴尔特 #不安介质

五月十九日。

他觉得,两个人的时候比独处时还寂寞。如果他与某人相伴,这第二个人就会把手伸向他,他则无助地任其摆布。如果他独自一人,虽然全人类都把手伸向他,但伸出的无数条手臂彼此纠缠,没有一条能抵达他。


#卡夫卡日记 #卡夫卡 #不安介质

K 一人站在雪花纷飞的冰天雪地里。“假如我只是偶然而非有意地站在这儿,”他想起,“这倒是一次小小的绝望的机会。”


#城堡 #卡夫卡 #不安介质

▎简单的激情

...

他是否“值得”显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即便这一切已经开始变得陌生,如同是另一个女人的故事,也不会改变一点:多亏了他,我接近了把我与他人分隔开来的边界,以至于有时我甚至想过穿越这一边界。

我用另一种方式丈量时间,用我的身体。

我发现了我们所能做的,换句话说,我们什么都能做。高尚的或致命的欲望,自尊的泯灭,信仰和行为,在他人那里我曾认为这些都很荒谬,直到我也转向他们。他并不知道,他将我和世界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他曾经对我说过“你不要写关于我的书”。但是我写的不是关于他的书,甚至不是关于我的书。我只是用文字——也许他不会读到,而且也不是写给他的——将关于他的存在,将只是通过他的存在带给我的东西还原出来。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份保留下来的礼物。

小的时候,在我看来,奢侈品是毛皮大衣,是长裙,是海边的别墅。后来,我又觉得是一种知识分子的生活。而现在,我觉得是可以对某个男人或者女人抱有一种激情。

#摘 #简单的激情 #安妮·埃尔诺 #不安介质

大卫·林奇懂得人的恐惧,与另外那些懂得的人不同的是,他还懂得恐惧的根源与边缘,且擅长以独特的方式描绘它们,让人在一次次心电短路中惊醒,坠入更深的梦境。

大卫·林奇笃信梦境与记忆的意义,给人扭曲的希望,不安的未来,无可挽回的过去,但这些却给2024年的我带来很大的安慰,因为其中的肯定,因为美。

希望另一个时空也有您喜欢的黑咖啡和香烟,哦,或许不是另一个,而是刺眼的过去和未来。

#不安介质

▎笔记


这一天在所有其他日子中是被选择的,所有其他日子都从它的两侧脱落,只有它自己保持完美的丰盛。


#摘 #诗选 #春天及一切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 #不安介质

▎希望之哲学家

在一定意义上,线性历史是潜在的悲剧性历史,因为已经发生的就无可挽回。人类叙事之中存在着诸种循环理论,对它而言没有什么是失落了的——其中一切都会最终带着改良后的伪装回归,所以它们不是悲剧性的,而是喜剧性的。

#摘 #无所乐观的希望 #特里·伊格尔顿 #不安介质

▎疯狂的鬼魂 

就是这么奇怪。一些东西从露天平台进来,
往常识上撒尿。我的白天,我的黑夜
就在这样在一个拥挤的真空里度过,
俯视着去年的沉洞。当时我正要说……
忘了吧!天气难以为继。我马上就来。

一个暴躁的小脏孩喋喋不休
自说自话。来吧,我会把你逼进死角。
无事可做,他说,我的老茧
一片哗然。另外,我们达成过协议。哦,真的?是的,
关于铁人三项。你会在最后
救我,带我和你一起回家,给我
茶喝,还有烤奶酪,讲我听巨人族的故事,
他们曾经生活在这一带。哦,如果仅此而已……

于是开始了一种奇特的友谊。
我只是又见到他两次
在他还算幸运的夭折之前。
两次他都说,那奶酪怎么样?


#摘 #诗选 #星座图 #阿什贝利 #不安介质

▎何谓希望

于是,在一些年月中,希望听起来和绝望别无二致。如果它是出自潘多拉盒子最为致命的罪恶,那是因为它阻止我们了结自身,也由此阻止了对其他所有困扰我们的罪恶作以了结。耐人寻味的是,潘多拉的传说对希望到底是疾病还是疗愈的问题是模棱两可的,或者说,它以某种顺势疗法的方式同时肯定了两者。对于悲伤的治疗,我们怀有希望,难道这也是悲伤的一部分吗?因为这希望阻止了我们以自杀去欺瞒悲伤?难道希望就像叔本华那恶毒的意志,让我们活着就是为了去经受进一步的折磨,一如被施虐者在头顶滴尽整桶水吗?

就此看来,希望是当下的裂缝,通过这裂缝我们得以瞥见未来,但它也挖空了人类主体,贬低任一时刻的价值,将其献祭于未来——永远不会实现的未来——的神坛之上。没有这种不断将自身向前投掷的过程,没有对难于掌控的心满意足的攫取,就不会有具体的人类生活。“我们不幸福,也无能于幸福,”韦尔希宁在契诃夫 (Chekhov )的《三姐妹》 (T hree Sisters )中说:“我们只是希望幸福。”希望,就像欲望,是人类动物——它的存在是永恒的尚未,它的本质是一种悬置——和自身不一致的方式。它代表了卡尔·拉纳 (Karl Rahner)所说的“基本的人类存在的样态”,而不仅仅是一种精神态度。


#摘 #无所乐观的希望 #特里·伊格尔顿 #不安介质

▎乐观主义的陈词滥调

一如艺术品,过往的意义在时间中流进。对本雅明而言,艺术品就像缓慢烧熔的保险丝,当它进入新的语境时就产生了崭新的意义,而这种语境的生发是不能被预见的。隐匿于这些人造物中的真理,最初可能是通由它们后世中的某些特定机缘才得以敞释。于是,过往事件的意义最终还是在于对当下的守护。在辩证的闪现中,当下的某一时刻发现了与过往某个瞬间的亲缘,并借赋予后者新的意义而得以重新看待自身,将自身视为对那种早先的前景的潜在实现。

所以说,在某种隐晦的意义上,我们既要为过去负责,也要对当下和未来负责。死者虽不能复活,却能借悲剧形式的希望赋予自身新的意义,得到别样的阐释,并以一种他们无能预言的方式被织入叙事之中。这样一来,即便是他们中最不惹眼的人,也将在审判日的讯息中被提及。虽然在他们和我们之间可能并没有实际的连续性,但他们对解放的奋争也能被纳入我们的抗争之中,如此一来,无论我们在现时代能够取得何种可圈可点的政治进步,都能为他们曾经奋斗过的事业证言。本雅明认为,通过挑战统治者的权威,我们破坏了其先辈的合法地位,也在此意义上代表那些受其虐待的人们施加了打击。令人惊讶的是,本雅明认为,甚至乡愁都能得到前卫的反思,就如感伤和愁绪在他笔下成了阶级斗争的武器一样。悲伤作为这般艰苦之事,实属罕见。迈克尔·罗伊 (Michael Lowy)谈到了他那种“深沉的、无以慰藉的悲伤”,但这种悲伤却将目光转向了未来。他试图把对于过往的不可疗愈的乡愁升华为革命的变体——其中,就像普鲁斯特的伟大小说那样,在当下追溯之目光的凝视下,过往的事件被带至完成,从而显得比一开始的时候更富于意义。只发生过一次的事情,就相当于没有发生过(Einmal ist keinmal),小说家米兰·昆德拉如是说。在本雅明那里,没有来世的事件本身就有一种本体论层面的脆弱。缺失了作为彻底的编年史的追忆仪式,它们总面临着沉入政治无意识而不见踪迹的危险。

#摘 #无所乐观的希望 #特里·伊格尔顿 #不安介质

▎恋人絮语


难以言传的爱

写作并非交换一旦明白人们并非为了对方而写作,而且我将要写的这些东西永远不会使我的意中人因此而爱我,一旦明白写作不会给你任何报答,任何升华,它仅仅在你不在的地方——这就是写作的开始。


抢劫/陶醉

迷人的形象之所以给我(像感光纸一样)留下深刻印象,并不在于细节的叠加,而是由于这样或那样内返。


令人惋惜

爱情本是近乎迷狂的假设——关于依附的假设(我绝对地需要对方),从中却残酷地冒出一个完全对立的念头:没有人真正需要我。


结合

所谓欲望,就是:缺少人所有的——给予人所无的;是附加,而不是补足。

(面对一种有限的关系,我又能怎样呢?这样的关系使我感到痛苦。也许,要是有人问我:“你跟X……关系发展得怎样?”我会回答:眼下,我正在开拓我们的疆域;我来个先发制人,先自箍定我们的共同疆域。但是,我梦寐以求的,是在一个人身上汇聚着所有别的人;因为,假使我从目前还是四处分散的这些点上将X……Y……Z……聚拢到一块,我就能构成一个完美的形象:我的对方也就诞生了。)


有节制的醉

尼采的调子:“别再祈祷、祝福了!”神秘主义者的调子:“最最甘美、芳香、醉人的酒(……)颓丧的灵魂没喝就醉了,自由的、酩酊的灵魂!这健忘的、同时也是被遗忘的灵魂,竟然为了它从未饮过、并且永远也不会饮用的东西而醉酒!”


#摘 #恋人絮语 #罗兰·巴特 #不安介质

▎下降


下降在召唤
一如上升在召唤。
记忆是一种
成就,
一种更新
甚至一种启蒙,因为它打开的空间是新的地方
给迄今还未出现的
新类别的族群居住——
因为他们的行动
正朝向新的目标
(尽管以前它们被放弃了)。
没有失败是完全由失败构成——因为
它打开的世界总是一个
以前
未知的地方。一个
消失的世界,
一个未知的世界,
向新的地方召唤
没有白(消失了)像白的记忆
一样白 。
爱情随着傍晚而醒来尽管它因
阳光照射而活起来的影子
现在变得困倦并从欲望中消散 。
没有影子的爱情现在微微颤动
开始苏醒
当夜
渐深。
由绝望组成
一无成就的
下降
意识到一种新的觉醒:
它就是绝望
的逆转。
为了我们无法完成的,
被拒绝去爱的,
我们在期待中失去的——
下降紧随而来,
无穷无尽,坚不可摧。


#摘 #诗选 #春天及一切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 #不安介质

▎骗子 傻子 疯子

贝拉·塔尔的世界里没有游戏:只有事物的惰性,还有违背,它能够创造出一种固执,即固执地遵循一个观念,一个梦想,一个阴影。


#摘 #之后的时间 #雅克·朗西埃 #贝拉·塔尔 #不安介质

▎圣-琼·佩斯

有一些诗人,我们需要他们帮助我们堕落,鼓励我们冷笑,加剧我们的恶习或昏聩。他们是无法抗拒的,他们能奇迹般地令人消沉……另有一些诗人则颇难接近,因为我们的刻薄与偏执和他们绝非同路。作为我们与世界冲突的调停人,他们劝说我们努力接受这个世界。当我们受够了自己甚至受够了自己的哭号,当我们眼中抗议或请愿那种纯现代的狂热已变为一桩重罪,若能遇到一颗像古人那样的心灵,一颗像古典时代的英雄或古典晚期的品达那样永不沉沦、面对粗俗反抗尤能退避三舍的心灵,该是何等慰藉,这就如同马可·奥勒留感叹的那样:“哦,大自然,时间馈赠给我的一切皆为美味的果实。”


#摘 #追慕与练笔 #E·M·齐奥朗 #不安介质

▎形式分享

想象力借助欲望富于魔力和颠覆性的力量,致力于把一些不完整的人从实际生活中驱离,以此在一种完全令人满意的出场形式下收获他们的回归。这是无法熄灭的永存现实。


#摘 #诗选 #愤怒与神秘 #勒内·夏尔 #不安介质

▎云速

...

啊 我的朋友,
我们身体之间的距离多么微小!
时间的剑刃,转来转去
徒然寻找取胜的地方。


#摘 #诗选 #先于光的存在 #伊夫·博纳富瓦 #YvesBonnefoy #不安介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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