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但愿那另一种觉醒,死亡,
能给我不含记忆的时间。

▎G.H.受难曲

我灵魂中最无法企及的那一部分,我灵魂中不属于我的那一部分——正是那触碰到我与非我边界的事物,我将自己交付于它。我所有的焦虑都是这种无法逾越而又过于接近的接近。 我更多的是我自身不是的一切。

突然,我握着的手抛弃了我。不,不是,是我松开了那只手,因为现在我必须独自行走。

如果我能够从生命的王国返还,我将再一次握住你的手,感激地亲吻它,因为它等待着我,等待我走完路途,瘦弱、饥饿、谦卑地回来:只是一点饥饿,只是一点点饥饿。


#摘 #G.H.受难曲 #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不安介质

▎G.H.受难曲

我将全力以赴,以便让一种意义浮出水面,无论到底为何。如果我假装为某个人写作,这种意义会让事情变得容易。

但是,我害怕为了想象中的某个人能够理解而开始创作,我害怕以一种温顺的疯狂来“制造”意义。


#摘 #G.H.受难曲 #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不安介质

▎G.H.受难曲

我失去了某样曾经对我至关重要的东西,它不再属于我。于我,它不再必要,就像失去了第三条腿,之前我曾因为它而无法行走,但又因为它而成为了一只稳定的三脚架。我失去了第三条腿。我又回到了我从未成为的自己。我又拥有了从前不曾拥有的东西:只有两条腿。我知道,只有依靠两条腿,我才能走路。但那无用的第三条腿既令我怀念,又令我害怕,正是那第三条腿让我成为我自己可以找到的东西,甚至无需自己寻找。


#摘 #G.H.受难曲 #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不安介质

李斯佩克朵最后的访谈

在她与胡里奥·勒纳的那次赫赫有名的采访中,克拉丽丝提到一本她刚刚完成的书。“有13个名字,”当被问及书名时,克拉丽丝笑着答道。“13个标题。”“是写一个很穷的女孩,穷到只吃得起热狗。但故事并不是为了讲这个,而是讲一种被践踏了的纯真,一种无名的苦难。” 但关于主人公的名字,她拒绝告诉勒纳:“这是秘密。”

#影像 #星辰时刻 #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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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临狂野的心

和奥塔维奥的相遇

◆ 爱可以让你渴望下一刻

莉迪娅

◆ 所以我是孤身一人?这种快乐产生于痛苦,尖刃掠过我的肌肤,这是嫉妒的冷意,不,是这样的冷意:啊!所以你走了这么远?好吧,你必须回去。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重新开始,我发誓,我不会重建,我会躲在后面,就像远方的石头,待在路的尽头。有样东西在我体内翻滚,翻滚,翻滚,让我眩晕,让我眩晕,平静地把我安放在同一个地方。

男人

◆ 在一秒和下一秒之间,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浮着间隔那白色的模糊。空如钟表中从一分钟到下一分钟之间的距离。事件的深深处安静而死寂地屹立,带有一点永恒。

#摘 #濒临狂野的心 #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濒临狂野的心

约安娜的一天


◆ 哎,我当时感觉到悲悯。悲悯是我去爱的方式。去恨,去交流。这是支持我对抗世界的力量,就像有的人靠欲望活,有的人靠恐惧活。对那些发生了而我却不知道的事,我感到悲悯。但我累了,尽管今天我很高兴,不知从何而来的高兴。我累了,现在很累!让我们一起低声哭泣吧。因为曾受过苦而且要继续受苦。在纯净的泪水中,痛苦疲惫了。这是一种对诗的渴求,我承认,上帝。让我们牵手共眠。世界滚滚向前,未知处有着我未知的事物。让我们在上帝和神秘之上安睡,一艘安谧而脆弱的船漂浮在海面上,这就是睡意。

◆ 她在耀眼的阳光下醒来,仿佛被人入侵。

约安娜的散步

◆ 下午是裸色的,澄澈透明,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轻盈的黑鸟在纯净的空气中清晰地飞翔,它们飞翔,却没有人看上哪怕一眼。远处的山峦坚定而封闭地飘浮。观察它有两种方法:一是想象它远在天边,很大;二是想象它近在咫尺,很小。但无论如何,这是一座愚蠢、坚硬、褐色的山。有时,她百般仇视大自然。

◆ “奥塔维奥,”她突然对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点,一个没有维度的点,是最极致的孤独?一个点连自己都不拥有,是或不是皆在它之外。”她仿佛向丈夫扔了一块炭,这个句子跳来跳去,直到他说了另一句话来摆脱,它才从他手上滑落。那句话如灰一般冰冷,足以填平间隔的灰:下雨了,我饿了,美好的一天。也许是因为她不会开玩笑。但她爱他,爱他拾起树枝时的样子。

婶婶

◆ 太阳冲破云层,水面上闪烁的波光仿佛忽明忽寂的火苗。大海,在它的波浪之外,远远地看着她,安静,既不哭泣,也没有胸脯。广阔,广阔,广阔,她笑了。突然,就像这样,出人意料,她感到体内有一样强大的东西,一样有趣的东西,让她微微发抖。但天气并不冷,她也不难过,这是一样广阔的东西,来自大海,来自她嘴里的盐味,来自她,来自她自己。这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几乎可怕的幸福……每次当她注视着大海和平静海面上的一闪一闪,她就感到身体、腰和胸口先会紧张,然后又放松。她不确定该不该笑,因为没什么好笑的。相反,啊!相反,这背后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约安娜的快乐

◆ 她有时感到的自由,不是来自清晰的思考,而是一种似乎由感知构成的状态,这种感知过于鲜活,无法形成思想。有时,在这种感受的最底层会有一种想法在波动,让她对其种类和颜色产生了模糊的认识。

◆ 永恒并不是可损耗的无限大的量——永恒是连绵。

浴室

◆ 我走路,滑行,向前,向前……永远,不停,转移我的渴,它因寻找尽头而筋疲力尽——我在哪里见过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洁白而静默?铅灰色的衣服在风中飘动。无旗的旗杆安静而笔直地立在太空中……一切都在等着午夜……我在欺骗自己,我得回去了。

奥塔维奥

◆ 过得幸福或者不幸都毫无意义。爱过,也毫无意义。没有一种幸福或不幸会强烈到改变了她的物质组成,给她指出了一条唯一的道路,仿佛必须成为真正的道路。我总是不断地重启,打开又关闭生命之环,把它们扔到一边,任其枯萎,充满着过去。为什么它们如此独立,为什么不合为一体,做我的依靠?它们各自都太过完整。那些瞬间如此强烈、鲜红、浓烈,无须过去或未来就能存在。它们带来了一种无法充作经验的知识——一种直截了当的知识,更像是感觉,而不是知觉。当时发现的真实是如此之真实,唯有在其容器与引发它的事实中才能存活。如此真实,如此致命,只在于其母体中生活。一旦生命结束,它的真实性也会消失。我无法塑造它,让它去激发其他相似的瞬间。我不被任何事牵扯。

#摘 #濒临狂野的心 #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书讯

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Clarice Lispector 作品集 已由人民文学出版社陆续出版并上架微信读书

已出版:

写作与生活ㅤ微信读书 √

星辰时刻ㅤ微信读书 √ㅤ强力推荐

隐秘的幸福

家庭纽带

濒临狂野的心
ㅤ微信读书 √

我在等她最后的作品《生命的吹息》,目前没有消息。

#书讯 #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我们每天的胜利

...

然后你就不再想要它了。他停止了疼痛的可能性,这绝不会逍遥法外。只是停下来,没有发现其他任何东西。我没有说我有多少,但我仍然有强烈的寻找和强烈的希望。不是你低沉甜美的声音。而且我不哭,如果必须的话,有一天我会哭的,Lori。我正处于一场斗争中,比你更接近所谓的人类胜利,但这就是胜利。我已经可以用我的身体和灵魂拥有你了。我会等待,即使是多年,你也有身体和灵魂去爱。我们还年轻,我们可以浪费一些时间而不浪费我们的一生。但是看看你周围的每个人,看看我们为自己做了什么,并考虑了我们每天的胜利。我们没有爱高于一切。我们没有接受不被理解的东西,因为我们不想被愚弄。我们一直在堆积东西和安全,因为没有彼此。我们没有尚未编目的快乐。我们建造了大教堂,我们一直呆在外面,因为我们自己建造的大教堂,我们担心它们是陷阱。我们没有放弃自己,因为那将是长寿的开始,我们害怕它。我们避免在第一个出于爱而说:你害怕的人面前跪下。我们组织了协会和微笑俱乐部,提供或不提供苏打水。我们试图拯救自己,但没有使用拯救这个词,这样我们就不会为自己的无辜感到羞耻。我们没有使用爱这个词,因此我们不必认识它的仇恨、爱、嫉妒和许多其他矛盾的质地。我们对死亡保密,以使我们的生命成为可能。我们中的许多人创作艺术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其他事物是什么样的。我们用虚假的爱掩饰了我们的冷漠,知道我们的冷漠是伪装的痛苦。我们用小恐惧掩盖了大恐惧,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从不谈论真正重要的事情。谈论真正重要的事情被认为是失态。我们没有敬拜,是因为我们有理智的小心思及时记住假神。我们没有纯洁和天真,所以我们不会嘲笑自己,所以在一天结束时我们可以说“至少我不是傻瓜”,所以我们不会在关闭之前感到困惑光。我们在公共场合微笑,而不是我们独自一人时不会微笑。我们称自己是坦率的弱点。我们最害怕对方。对于这一切,我们认为我们每天的胜利。但我逃脱了它,Lori,带着瘟疫的凶猛逃脱了,Lori,我会等到你也准备好。

Clarice Lispector

(fragmento de Uma aprendizagem ou o livro dos prazeres, Rocco, 1998)

Google 译

#摘 #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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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有时,人需要小小的死亡,而自己并不自知。至于我,我将死亡的行动替换成它的象征。这种象征可以浓缩成一个悠长的吻,但不是亲吻粗糙的墙壁,而是嘴对嘴地亲吻着这欢愉的弥留,亦即死亡。我,已象征性地死去很多次,只为体验复活。

...

哎!玛卡贝娅说出了一句话,每一位路人都不懂。她的发音清晰而标准:“至于未来。”难道她牵挂未来吗?我听着词语与词语的音乐,是的,就是这样。就在此刻,玛卡贝娅感到胃部剧烈的恶心,她几乎想吐,她想吐的东西不属于身体,她想吐出辉煌的物事。一千个角的星星。此刻我看到了什么,竟让我如此惊惧?我看到她剧烈痉挛后吐出了一点血,终于,本质触碰了本质。那时——那时忽然传来海鸥垂死的呼叫,突然,迅疾的鹰把柔软的羊抓到半空。温顺的猫肢解着随便一只肮脏的老鼠,生命吃掉了生命。

...

▎15

我问你们:“阳光有多重?”

那么现在——现在我没别的可做,只有抽根烟回家。上帝啊!只有此时我才想起人会死。但——但我也会死吗?别忘了现在是草莓季。是的。


#摘 #星辰时刻 #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作者献词

(实际上是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的话)

好吧,我把这个东西献给古老的舒曼和美好的克拉拉,啊!他们今天已化身为骨。我把它献给红色,这红色如此之红,就像我的血,盛年的人类之血,因此,我把它献给我的血。我尤其要把它献给充盈于我生命里的地神、矮人、风神与宁芙。我把它献给我对贫穷过往的思念,那时,一切都更朴素更庄重,那时,我还不曾吃过龙虾。我把它献给贝多芬的风暴。献给巴赫中性色彩的律动。献给肖邦,他酥软了我的骨。献给斯特拉文斯基,他让我惊惧,我与他一起在火中飞舞。献给《死与净化》,理查·施特劳斯是想以此为我显现一条命途?我特别把它献给今天的前夕与今天,献给德彪西透明的面纱,献给马尔罗·诺伯勒,普罗科菲耶夫,卡尔·奥尔夫,勋伯格,献给十二音律,献给电子刺耳的呐喊,献给所有通抵我内心的一切,那是我不敢企盼的地方,献给所有预言现时的先知,他们也为我做出了预言,就在这一瞬间,我准备爆炸成:我。这个我是你们,因为我不能忍受只成为自己,我需要其他人才支撑得下去,我多么愚蠢,我走向歧途,总之,人只能冥思,来坠入这完满的空,唯有冥思才能抵达。冥思不需要结果:冥思可只以自身为目的。我无言地冥思,我什么都不思。写作搅乱了我的生活。还有——不要忘记,原子的结构人们看不到,但却知道。很多事情我看不到,但我知道。你们也是如此。不要去证明至为真实之事的存在,要去相信。哭泣着相信。这是一个在公共灾难与危机状态中发生的故事。这是一本没有完成的书,因为它尚缺一个回答。我希望世界上能有一个人为我做出回答。是你们吗?这是个彩色故事,这样更奢侈一些,感谢上帝,我也同样需要。阿门,为我们所有的人。

...

▎2

希望大家不要误会,借由很多努力,我才拥有了简单。只要我有疑问而又没有答案,我会继续写作。如果一切在发生前发生,那又如何在开始时开始?如果前前史之前已有启示录怪兽的存在?如果这段历史不存在,以后会存在。思考是一种行动,感觉是一个事实。两者的结合——就是我写下正在写的东西。上帝是世界。真实永远是一种无法解释的内心接触。我最真实的生命不可辨认,它是极端的内在,没有任何一个词语能够指称。我的心清空了所有的欲望,缩紧为最后或最初的跳动。横亘于这段历史的牙痛在我们的口腔里引发深沉的痛楚。因此我厉声高唱一曲充满切分的刺耳旋律——那是我自己的痛苦,我承载着世界,而幸福阙如。幸福?我从未见过比这更愚蠢的词汇,这不过是徒徙于山间的东北部女人的编造。

...

此时,我带着几分事前的羞耻写作,因为我用如此外在如此不言自明的叙述侵入了你们。然而,生命如此鲜活,鲜血气喘吁吁地从里面喷涌,稍后凝结成颤抖的啫喱。难道这个故事有一天也会成为我的凝结?我不知道。如果有真实蕴含其中——当然了,这故事尽管是杜撰的,但确实是真实的——但愿每一个人都能在自己体内认出那真实,因为我们所有人是一个人,金钱上不穷的人,精神与牵挂上会受穷,因为他没有比金子还宝贵的东西——有些人没有精微的本质。

...

活的人知道,尽管他可能不知道自己知道。这样,人们比他们想象中知道得多,他们装作口是心非。

...

因为人有权呐喊。因此我呐喊。这是纯粹的呐喊,不为获得施舍。

...

我想首先保证一件事,这姑娘不识自我,而是随波逐流地生活。如果她愚蠢地自问“我是谁?”,会被结结实实地掼在地上。因为这一声“我是谁”会造成需要。又该如何满足这重需要?自我追问的人是不完整的。

...

你们不要期待接下来会有星辰:没有任何闪烁的东西,那是混沌的物质,因为自身的性质,遭到所有人的鄙视。这个故事没有如歌的旋律。它的节奏有时会不协调。但它有事实。倏然间,我爱上了非文学的事实——事实是坚硬的石头,我对行动更有兴趣,而不是思考。人们不可能从事实中逃逸。

...

我不是知识分子,我用身体写作。我所写下的是潮湿的雾。词语是纵横交错的阴影流出的声响,是石钟乳,是花边,是管风琴里升华的音乐。我不敢向这张网呼唤词语,这网颤动而丰富,垂死而黯淡,它把痛苦那粗重的低音当作反调。活泼的快板。我想从煤中淘金。我知道我在提前揭示这个故事,没有球我却玩球。事实是行动吗?我发誓这本书不是用词语写下。这是一张无言的照片。这本书是一种寂静。这本书是一个提问。

...

▎3

是的,我的力量存在于孤独之中。我既不怕暴雨倾盆,也不怕狂风肆虐,因为我也是夜晚的黑。尽管我听不得黑暗中风声呼啸或是脚步拖迤。黑暗?我想起一位女友,她不再是处女,黑暗驻扎在她的身体里。我从来没有忘记她:人们不会忘记睡过的人。这事件以火的标记文刻在活生生的肉里,每一个察觉到瘢痕的人都会惊恐地逃跑。

...

这就是一切,是的,故事就是故事。但首先要知道这点,以后才不会忘记:词语是词语的果实。词语必须与词语相像。我的首要任务是接近它。词语不可修饰,也不能艺术性地空洞,词语只能是它自己。好的,其实我也希望获得一种细微的感受,这种细之又细不会在绵延无尽的线中折断。同时,我也希望接近最粗重最低沉,最庄重最泥土的长号。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因为写作时神经紧绷,我竟无法自控,从胸膛里发出大笑。我希望接受我的自由,不去考虑很多人会考虑的事:存在是蠢人的事,是疯狂的病例。因为看起来就是这样。存在没有逻辑。

...

▎4

我必须强调一件事,想要理解叙述,这一点至关重要:从开头到结尾,一种牙痛始终与叙述不离不弃,那是曝露在外的牙龈的痛楚,它轻之又轻,而又连绵不绝。我还要保证一件事:提琴奏出的悲伤之音将始终伴随着这个故事,街角那位瘦削的汉子正在拉琴。他的脸窄而黄,仿佛他已死去,也许他真的已经死去。

...

▎5

无论如何,未来仿佛会好上许多。未来至少有一个优势:它不是现时,对于极差而言,前面总有一个更好。但她身上没有人类的不幸。一种新鲜的花在她身上盛开。因为不论看上去有多奇怪,她始终相信。她不过是个脆弱的有机体。她存在。只是这样。而我呢?我,人们只知道我在喘气。

...

▎6

那座大钟在时间中走得极准,简直无药可救!是的,同一个时刻真让我绝望!好吧,所以?所以,没什么。至于我,一条生命的始作俑者,我无法与重复相容:一成不变让我距离可能的新奇越来越远。

...

▎8

Una Furtiva Lacrima是她生命里唯一的美好。她擦干眼泪,试着唱起这首听过的歌。然而她的声音太过生涩,而且跟她自己一样不着调。她听到这首歌,忍不住哭了。这是她第一次哭泣,她竟不知道眼睛中有那么多水。她哭着,她擤着鼻子,她不知道为什么而哭。她不是为她过的日子而哭,她并不知道其他的生活方式,因此接受了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但我相信,她哭是因为通过音乐猜到了可能还有其他的感受方式,还有更精致的存在,甚至心灵也可以得到几分奢侈。她知道有好些事她不知道。“高贵”意味着一种回馈的恩赐吗?可能是。如果是这样,那就该是这样。她沉浸于音乐的广袤,那里并不缺少相互理解。她的心失去了控制。

...

▎10

是的,我爱上了玛卡贝娅,我亲爱的玛卡,我爱她的丑陋,爱她的无名,因为她不属于任何人。我爱她脆弱的双肺,爱她的瘦弱。我多么希望她能开口说话:“我在这世间孤独一人,我不相信任何人,所有人都撒谎,甚至相爱的那一刻也不例外,我不认为人可以和另一个人交谈,只有在我孤独一人之时,真实才会来临。”然而,玛卡从来不会讲这些话,首先,她是个词汇贫乏的人。然后,她没有自我意识,什么都不抱怨,甚至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她并非白痴,却拥有白痴那种纯粹的幸福。她也不曾关注过自己:她不会。(我看出来了,我把自己的处境推向了玛卡:每天我需要若干小时的孤独,否则我会死。)

...

▎11

至于我,只有在我独处的时刻,我才是真实的。小时候我常常想我会突然跌出世界之外。既然一切都会掉落,那为何白云不落?是因为重力小于托浮白云的空气之力。我很聪明,不是吗?是的,但有一天云朵会随雨飘落。这是我的报复。

...

▎13

小时候她没有人可亲,因此总是亲吻墙壁。爱抚墙壁的同时,她爱抚了自己。

...

她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占卜师的房子,在死巷前停下了脚步,黄昏里一片幽暗——黄昏是无人的时刻。然而她的双眼黯淡,仿佛下午的末尾是血渍或近黑的金子。极尽丰富的周遭迎接着她,夜做出了第一个鬼脸,是的,是的,深远而茂盛的夜。玛卡贝娅有些惶惑,不知该不该穿过马路,因为她的生命已经改变了。词语改变了她的生命——从摩西开始,人们便知道词语具有神性。即便只为穿过马路,她便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孕育着未来的人。她感到内心的希望,它如此激烈,一如她从未感到的绝望。如果她不再是她自己,这意味着一种失去,唯有获得,才会让这失去具有意义。正如死亡的判决一般,占卜师向她宣判了生命。这太突然,这一切太多,太多,太广阔,她简直想大哭一场。但她没有哭:她的眼睛闪着光,就像愈来愈弱的夕阳。这样,此刻,她迈步向下走,准备穿过马路,命运(爆炸)迅疾而焦急地低语:现在,此刻,总算轮到我出马了。黄色的奔驰如跨海轮渡般巨大,她被撞倒了——就在那一刻,世界的某一个地方,仿佛是一种回答,一匹马在大笑般的嘶鸣中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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