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但愿那另一种觉醒,死亡,
能给我不含记忆的时间。

逃离言词 1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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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数学在大量思想与行动领域内扩张,才将西方意识分裂成斯诺(C.P.Snow)所说的“两种文化”。在歌德和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的时代之前,才华非凡、记忆超强的人还有可能在人文和数学两种文化中都如鱼得水。莱布尼茨就对两种文化作出了卓越贡献。现在,真的不再有此可能。言词语言和数学语言之间的分野日渐扩大。两边都站了人,在对方眼里,都是文盲。不知道微积分或天体几何基本概念的文盲,与不知道语法的文盲一样多。或者,借用斯诺的著名说法:没有读过莎士比亚的人属于没文化;同样,不知道热力学第二定律的人也没有文化。双方都对对方的世界盲然不见。

除了在非常冷静清醒的时刻,我们还装着似乎不是这么回事。我们继续认为,占主导地位的是人文权威,是言词领域。人文素养的根本仍然在古典价值之中,在话语、修辞和诗学之中。但这是无知之谈,或是想像力的懒惰。微积分、卡诺原理、麦克斯韦的电磁场概念,不但涵盖了古典文学所包含的现实和行动领域,而且可能为我们可认知的世界提供一个意象,比任何语词断言建构起来的意象更真实。一切证据都表明,物质的形态是数学的形态,积分学和微分学都是正确认知的字母表。过去有些人,在环球航行已经成功之后,还认为地球是张平桌;在牛顿已经证明力学和惯性理论之后,继续坚信有神秘的推动力。今日的人文主义者就与这些榆木脑壳一样,捶胸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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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我一直论证的是这个观点:在17世纪之前,语言的王国几乎包括了全部的经验和现实;而在今天,它只包含非常狭小的一块领地。它不再表达一切重要的行动、思维和感觉模式,也不再与这些模式有关。现在,意义和实践的大量空间属于非语词语言,如数学、符号逻辑、化学或电子关系的方程式。其他领域则属于非客观艺术和具象音乐的子语言或反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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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西方意识越来越不依靠语言资源来指挥经验和管理精神事务,语词本身似乎失去了部分精确和活力。我知道,这个观念有争议:那就是,语言有自己的“生命”;在某种意义上,语言的生命不只是比喻说法,它暗示着疲惫和堕落这些概念与语言本身相关,而不仅仅是与人们使用语言相关。迈斯特(De Maistre)和奥威尔就持有这种观念;这种观念也为庞德对诗人职责的定义提供了力量:“我们是在语词的统治下,法律雕刻在语词中,文学是保持语词活力和精确的惟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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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美大众媒体和广告的语言,被认为达到了普通美国高中的文化水准,或者具有当前政治讨论的文风;这明显表明,语言的活力和精确已经减退。艾森豪威尔总统在新闻发布会上讲的英语,像新型洗涤剂推销员用的语言,目的既不是沟通他对国民生活的真知,也不是提升听者的心智。它是故意要躲避或掩饰意义的需要。当对放射性辐射尘的研究被取名为“阳光行动”时,这个共同体的语言已经陷于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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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大多数知识命定是破碎的。但我们不应该就此承认,历史、伦理和经济等知识的命运也是如此,社会和政治行为的分析与构想的命运也是如此。在此,必须重申文学主宰行话的权威性。我不知道这是否能够办到,但这赌注很大。在我们时代,政治语言已经感染了晦涩和疯癫。再大的谎言都能拐弯抹角地表达,再卑劣的残忍都能在历史主义的冗词中找到借口。除非我们能够在报纸、法律和政治中恢复语词意义的清晰和严谨,否则,我们的生活将被进一步拖向混沌。那时,一个新的黑暗时代将来临。这个前景并不遥远。“谁知道呢,”布莱克默说,“或许下一个时代就根本不会用语词表述自己……,因为下一个时代也许不会像我们现在理解或过去三千年所理解的那样有文化。”


#摘 #语言与沉默 #乔治·斯坦纳

格雷夫斯在德亚

读者也许没有忘记《白色女神集》;我不妨在这里介绍其中一首诗的情节。

亚历山大三十二岁时并没有死于巴比伦。一次战役后,他迷了路,在森林里闯了好几夜。最后,他望见了营地的篝火堆。长着丹凤眼、黄皮肤的人接纳了他,救了他的命,后来让他参加了他们的军队。他忠于军人的命运,在他不熟悉的沙漠地区长年征战。一天,军队关饷。他辨认出一枚银币上的侧面头像,说道:当我是马其顿的亚历山大时,为了庆祝阿尔贝拉的胜利,我下令铸造了这种纪念币。

这个非常古老的故事流传很久。

#摘 #地图册 #博尔赫斯

▎禁止张贴

作家写作技巧的13条提纲

1.每一个打算写作一部重要杰作的人都应该善待自己,每写完一点儿都克制自己对继续写作的任何一点儿不良想法的影响。

2.如果你想谈谈自己已经写完的部分,那是可行的。但是在写作过程中,不要将已经写完的部分读给别人听。你因此而获得的每一条满足都会妨碍你的写作进度。如果遵行这一原则,想说给别人听的欲望会越积越多,但那最终会成为完成写作的动力。

3.工作时要想办法躲避日常生活的平庸,带有嘈杂声,不完全宁静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相反,一段肖邦或者李斯特的乐曲,或者写作时发出的轻小的嘈杂声,与深夜里感受世界的宁静同样重要。如果说后者能够使你的灵魂的听觉变得敏锐,那么,前者就会成为文体的试金石。文体一旦出现,它就会淹没那些外在的声音。

4.不要随意使用一种书写工具,刻板地坚持使用特定的笔和纸墨是有好处的。这不是奢侈,对使用的器具讲究一点儿是有好处的。

5.不要让你的任何想法隐姓埋名地一晃而过,要在小本子里仔细地记录下你的每一个想法,就像政府记录外国人那样严格。

6.让你的笔在灵感面前稍微保持矜持,灵感将借助磁力把笔吸引到自己身边来。对于是否马上写下突然想到的东西,你越是持谨慎态度,它就越以成熟的姿态走向你。演说征服思想,但文字统治它。

7.绝不要停止写作,因为那样一来,你就再也不会忽然想到什么了。这是文学荣耀的一条戒律。只有在必须遵守的时辰(如吃饭、约会)或者在作品完成之后,才可以停止写作。

8.工工整整地抄写你已经写好的东西,以此来填补灵感暂时的空白,直觉将会在此过程中苏醒。

9.每天至少画一笔—但也有可能若干星期。

10.永远不要把自己的作品看作完美的,假如你没有为它从傍晚一直坐到天亮。

11.不要在你熟悉的书房里书写一部作品的结尾,在那里你可找不到写出结尾的勇气。

12.写作分为几个阶段:思想—风格—文本。誊写的意义在于,必须誊写得工整和漂亮。思想扼杀灵感,风格束缚思想,文本回馈风格。

13.已经完成的作品只是构思已死的面容。

#摘 #单向街 #瓦尔特·本雅明

虎岛

据我所知,没有哪个别的城市是同一个鲜为人知的群岛相毗邻的,那些郁郁葱葱的岛屿消失在远处迷蒙的河水中,用文学语言来描述,流水缓慢得几乎可以说是停滞的。在我没有见过的其中一个岛屿上,莱奥波尔多·卢贡内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许他生平第一次觉得终于摆脱了为世上各种事物寻找比喻、形容词和动词的神秘的责任。

多年前,虎使我对康拉德书中马来亚或者非洲的景色形成了也许是错误的印象。那些印象足以让我树立一座纪念碑,其经久的程度无疑不如某些漫长的星期日的青铜像。我想起了贺拉斯,在我看来,他仍是最神秘的一位诗人,因为他的诗篇总是意犹未尽,而且相互之间没有联系。很可能他的古典式的思维方式故意回避强调。我重读上面的文字时,发现世上所有的事物都把我引向一段引文或者一本书,不禁有些夹杂着喜悦的悲哀。

#摘 #地图册 #博尔赫斯
https://mp.weixin.qq.com/s/neNyiETZo8-YzzCMFCyofA

捡起来了,争取经常写,经常发!感谢关注。
Alice 去世了,我无处可逃
David lynch 在X上预告6.5将会有新作品。

▎我和你

有时候,人在“我”与世界之间的那种陌生化当中也感到惶恐,也想该做点什么。该怎么办呢,既然你,在难耐的夜半时分为醒来以后的梦境所苦痛,堡垒坍塌了,深渊在尖声叫唤,你在苦痛中竟然发觉:原来还活着,我只能熬着过生活了——那么该怎么办呢,怎么办?人在沉思的时段里也有这样的情形,惶恐、乱想、没有方向。但也许,也是可以知道方向的,就在下面!凭着对深处那不讨人喜欢的知识,就知道有转身的方向,路上尽是供品。但人把这知识扔掉了;“神秘的东西”当然经不起电太阳的照耀!这人要传唤的是思想,他愿意——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信任思想:思想可以让他把一切给归整好。思想的高妙艺术,画出一幅可靠也可相信的世界图景。这人对他自己的思想说:“看哪,这些可怕地横在地上的人吧,眼睛那样狰狞——以前不就是这些人同我一起玩耍!你知道么,他们当时正是睁着这样的眼睛在笑话我,那时他们可都还是好好的呀?看看我的可怜的“我”吧——我要向你承认:它(按:我的“我”)是空虚的,我在我的里面一直在做的事情,出于感受和使用而在做的事情,也不能填补那空洞。你难道不想在我和它之间做一个归整么,把它去掉,让我康复?至于这位擅长服侍、擅长艺术的“思想”,则用他那著名的快捷,画出一组——不,两组画,右边墙上有,左边墙上也有。这面墙上是(其实应该说——发生着,因为思想的世界图景是可靠的胶片放映)宇宙。在群星的旋涡里浮现小小的大地,在大地的熙熙攘攘中又浮现小小的人,然后是历史背负着人往前,穿越一个个年代,穿越一个个像蚂蚁成堆一样的文化,碾过了这一堆往前,又造出一堆来。这组画的底下写着:“一切是一。”在另一面墙上发生着的,是灵魂。一位织女在纺线:纺出群星的圆环轨道,纺出所有造物的生活,纺出整个的世界历史;一切都是一根纺线所纺,不再有所谓的星辰、造物,不过都是感觉、表象,甚至只是体验、灵魂状态。这组画底下写着:“一切是一。”

一个人要是有那么一次,在陌生化之中惶恐,“世界”让他感到焦虑,就会抬头看(往右边看,或者往左边看,则随机),看到画面。如果看到的是“我”埋没在世界里,甚至根本就无所谓“我”,世界也就不可能伤害我什么,他就会平静;如果看到的是世界埋没在我的里面,甚至根本无所谓世界,同样也是世界不可能伤害我什么,就也会平静。要是有另外那么一次,人在陌生化之中感到惶恐,“我”让他感到焦虑,就会抬头看,看到画面;不管看到的是哪边的画面,不管看到的是世界把空虚的“我”填成满满的,还是世界洪水把空虚的“我”吞没,他都会平静。

但有一个时刻来了,那个时刻近了,惶恐的人抬头看,电光石火间同时看到了两边的画。将有一种更深的惶恐把他攫住。

#摘 #我和你 #马丁·布伯

《深度》访谈博尔赫斯


世界只是一些影影绰绰的温柔。
河还是原来的河。人还是原来的人。

#影像 #掘火中译 #博尔赫斯 #Bor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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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言

我多年从事文学,但没有什么美学原则。我们已经受到习惯的自然限制,何必再添加理论的限制呢?理论好像政治或宗教信仰一样,无非是因人而异的刺激。

#摘 #深沉的玫瑰 #博尔赫斯 #Borges

李斯佩克朵最后的访谈

在她与胡里奥·勒纳的那次赫赫有名的采访中,克拉丽丝提到一本她刚刚完成的书。“有13个名字,”当被问及书名时,克拉丽丝笑着答道。“13个标题。”“是写一个很穷的女孩,穷到只吃得起热狗。但故事并不是为了讲这个,而是讲一种被践踏了的纯真,一种无名的苦难。” 但关于主人公的名字,她拒绝告诉勒纳:“这是秘密。”

#影像 #星辰时刻 #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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